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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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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回头,却见云驿递过来一道明黄的圣旨。

    “这是……”魏北悠有些诧异,又有些明了。

    “悠悠,你是我的。”云驿帅气地撒手抖开圣旨,眼角一挑。

    仍是那副木头脸,魏北悠却觉得这人怎么看怎么得意。那眼角眉梢嘴边上腮帮子没有一处没写着,我很高兴!

    手抵在云驿的脸上,生生把云驿的脸推到一边去,魏北悠哼了一声,叉着腰道:“就这样?十大车的聘礼呢?大红飘铃的轿子呢?舞龙队呢?迎亲队呢?”

    云驿默。

    半晌在魏北悠瞪视的目光下慢慢勾起了唇角,眼神柔柔地缓了下来,整个乌黑如黑曜石般的瞳仁里魏北悠的脸分外清晰,嗓音不知不觉就带着一种异样的魅惑,他轻声诱哄道:

    “悠悠,嫁我。”

    魏北悠默默地看着他,一副心醉了的表情。

    等云驿的话一落地魏北悠的手就重重拍在了他的脑门上,啪的一声特别清亮,魏北悠不屑地用余光看他,大声道:“哈!哈!这都是我玩剩下的了,大木头!要娶我就拿实在的来,就你这几句话还想引诱我,你看看,我是那么肤浅的人么?!”

    云驿默。

    某人明明你耳根都红了,你怎么说话还这么理直气壮……

    ——————————————————

    【第80章:及笄后续】

    不知不觉已经六年过去了。

    从九岁重生,到如今十五岁及笄,时间快的如同流水一般。

    夕阳向晚,躲开热闹的人群,魏北悠独自一人在长廊下坐下。这府中的花草树木,她用了六年的时间细细去看,无一处不熟悉,无一处不清楚。

    所以当那棵月桂后多了一抹青色,魏北悠已有了一丝了然。

    当她已然决定离开那个人,而那个人却又时而出现在她眼前时,她已经说不出滋味来。也许,之前一直否认的那秘藏着的一丝恨意也早就随着云驿的出现淡化。那么,这个把她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男人,此刻又图的什么呢?

    痴迷他的姑娘有千千万万的,难道就非她不可?

    “悠悠,你发现我了。”青岚走出来,仿佛这许多年的疏离没有发生过一样,她走了,他却依旧站在原来的地方,带着浅浅的温柔,目光缱绻地注视着她。

    “青岚公子。”魏北悠掠过他眉间的那抹柔和,客套地招呼着,“本以为青岚公子仍陪同三皇子在边疆,便不曾邀请公子过来。没想到大礼散后,公子倒出现在府中,北悠真是荣幸之至。”

    “不,”青岚微笑着看她,就像无数个曾经的场景再现一样,那样清亮澄澈的眸子里荡漾着名为魏北悠的脸庞,铺着幻彩的波光,跳跃着一丝丝如同云雾一般的喜悦,就像是舌尖轻轻伸出碰着了糖,软软绵绵,轻轻柔柔,缠缠绕绕,朦朦胧胧,他的嗓音就从这半梦半醒间的怔忪间飘过来,“悠悠的及笄还未开始,我便在了。只是悠悠没有注意到罢了。”

    魏北悠忽然发觉自己不知说什么好。原本在心头酝酿了多年的那些恶毒的话早不知遗落在那一天的温暖里,连带着对这个人最原始的那种渴慕,都消散地找不到了。

    “悠悠长大了。”二十一岁的青年依旧带着少年时代的飘然出尘的气质,青衣的身形像是一杆细竹,是柔韧的,带着弹性的。然而不知不觉间,这竹子却染上了斑斑泪迹,带着求而不得的殇。

    他是有资格说这句话的。

    前世他用了九年的耐性,依旧把她这只野蛮冲撞的小狮子留在身边。没有人可以做到这样,即使魏于灏也会偶尔生气,然而青岚却从始至终都是温文相待,用对天下女子不同的那种怜惜的方式,独独待她一人。

    长芸有一句话说的一点儿都不错,魏北悠对他是不同的。

    就是这个谁也吐唾沫的魏家嫡小姐,青岚从不帮她辩解,却牢牢地把她挡在身后。

    “谁都会长大,北悠自然也会。”

    重生后,她生生削减了他们相处的时间,让他再也没有资格对她的人生指手画脚。那么,这样的躲避,她算是胜利了吗?

    青岚并没对她的冷言冷语有什么回应,只深深看她一眼,便离去了。

    脑中快速闪过的一个画面让魏北悠原本清冷的面孔犹疑下来,难道……青岚他……

    深夜,魏北悠被屋外拍门声吵醒,起身着了衣裳打开门。水桃站在门外,手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看见她出来,神色却不是焦急不是松了一口气,而是羞惭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

    魏北悠皱了皱眉。

    “怎么了?”

    水桃张了几次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魏北悠沉默着,等水桃开口。沙沙声却萦绕在耳旁,魏北悠眼睛一亮,往檐下走了几步,心情忽地好了起来,一时倒也忘了水桃。伸出手去接檐下的雨滴,初秋的湿冷带着一种不同于春雨的清爽,落进手中,沁凉入心。

    注意到水桃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瞥向后门的方向,魏北悠心思一转,把斗篷的帽子戴上,拿了水桃搁在门旁的雨伞,笑道:“你去睡吧,我出去走走。”

    水桃瞪大了眼睛,“小姐半夜一个人出去?”

    “没事,许久不落雨了,我出去转转,把你手中的灯笼也给我罢。”魏北悠暖意融融的笑着,朝水桃伸出手。

    水桃愣愣地把灯笼递了过去。

    魏北悠一笑,“早些回去睡吧。”转身撑开油布伞,下了台阶,走上了被雨刷的有些积水的青石板路。

    黑沉沉的夜色里一盏烛光,慢慢地行远,水桃忍不住疾走了几步,犹豫着喊了一声,“小姐——”

    魏北悠回头嗯了一声,笑了,“水桃,回去睡吧。”

    烛光在漆黑的夜色里变得越来越小,直到被黑暗彻底的吞噬成小小的一点儿,不见了。

    魏北悠转上了后花园的小路,由原本的踱步赏景转为疾步快走。

    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就好像有一个人在呼唤着她似的。

    再走几步,就听到了一个尖利的女声,那声音听着有几分熟悉,却带着点儿陌生的歇斯底里。仿佛……仿佛在恳求……又在责问……

    魏北悠脚下更快,然后那声音便越发清晰起来。驻足,细听,魏北悠吓了一跳,那声音分明就是碧瑶。难道是……长幸他……

    提着裙幅,魏北悠有些仓皇地跑了起来。那个文采风流、人品贵重却又儒雅善良的少年啊……

    后门前,霍然站着南桥。

    碧瑶一见魏北悠,那刚刚泼妇骂街一般凶狠要拼命的神色一下子萎顿了下来。往前走了几步,错过了南桥的身影,让魏北悠看见勉力撑着自己,却还是不得不把大半重量压在碧瑶身上的长幸。

    魏北悠惊讶地看着他们,已近子时,他们怎么来了?南桥又怎么会在这里?

    赶紧上前几步,扶住了长幸。

    长幸原本有气无力地垂着脑袋,大半个身子都是湿的,此刻却好似感觉到了魏北悠的靠近,微微抬头,浅浅一笑,“月萤,子时还未到,生辰我……还是赶上了……”

    魏北悠心神俱震,黯淡的光线里长幸的发梢沾满了细细的雨滴,连睫毛上都有点点的晶莹,嘴唇尤其苍白,甚至透着一点点不正常的紫,跟她说完一句话,他的头就无力地垂了下去,了无生气。

    连忙扶着他的脸,轻轻拍了拍,“长幸?长幸?”

    碧瑶呜哇一声大哭出来,整张脸皱成了一团,气愤地控诉,“小姐,爷他早就打算来给您过生日,只是太后一直拦着他不让走,好不容易伺候太后睡下,爷赶紧撑着身体坐马车过来,就怕赶不上。好不容易到了魏府门口,爷下了车,可是他!不过是府里的一个小厮,却把门生生挡着,说什么也不让爷见您……呜呜呜呜——爷他的身子又这样……”

    魏北悠一僵,感觉扶着的长幸的手软软地搁在她手上。冰凉从那只手的手心传到自己手心,忍不住带了一丝恼火去看南桥。

    那人却背对着她们站着。

    那高大的背影站在夜雨里,孤冷凄清。突然很久之前的回忆就涌上心头来,苦涩从心口一直窜到嘴里。那雨中的背影就像是曾经那场雪中单身而坐的身影,静静地看着这个世界,以一种漠然的、无关的眼神看着所有的一切。原来,曾经和这个人一样活在黑暗里的她,拯救了自己,却终究放他一个人继续孤独。是她带他回来的,却抛弃了他。

    这就像是一种背叛,一种欺骗。

    心头的火气瞬间熄灭,像是火柴被泼了水,缭绕着难闻的烟气。

    举起手中收着的伞戳了戳南桥的手臂,魏北悠轻咳了一声。南桥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黑眸注视着她,像是在等待一场审判一般的,身子僵直,目光透着一抹黯然。

    魏北悠手一松,握着伞柄把伞递给南桥,放柔了眼神,“伞给你,快回去换衣服,莫着凉了。”

    握住的手微微一颤,魏北悠转过身来扶住长幸,“碧瑶,走,把四皇子扶进去。”

    “好。”碧瑶点头,和魏北悠一左一右扶着虚弱的长幸离开。

    手忙脚乱地安顿了长幸,魏北悠面色疲倦地坐了下来,又说了一会儿话,才起身离开。

    碧瑶听脚步声渐远了,伏在床边看着长幸,眉眼笑得狡黠,“爷,您这回的苦肉计用的也好,看魏姑娘担心的眼睛都红了。”

    长幸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涩意的笑,“用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呢?该不是你的,就永远不是你的。就算勉强去争夺,也总有一天会失去。”

    魏北悠有些疲惫地拖着身子回房,却在进门前愣了一下,想到某种可能性,魏北悠摇头好笑,“不可能吧……”

    但心头的那种想法却怎么也压不住,魏北悠干脆重新关上门,往那后花园走过去。

    漆黑的夜色里,有一抹黑色黑的更加浓重。

    魏北悠叹息一声,“我不怪他。”

    南桥站在夜雨中,伞在他手中拿着,却并未撑开。

    魏北悠走过去,把油纸伞高举到他头上,仰头看着他。站在他身边有一种安全感,但这种安全感却给人并不会长久的感觉。

    “他不是故意的,想让我嫁入西鼓的,是太后。”

    “回去了,好不好?”

    黑夜里,那抹声音透着一点软软的哀求。

    **********以下为免费番外,特赠给看了空白章节的亲们**************

    【番外:水桃的独白——关于过去的记忆】

    小姐曾经问过我,你和南桥不是兄妹吧?

    我那时什么也不敢说。但实际上,自然不是。

    南桥是真名,水桃也是。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仆从,小姐和丫鬟两个逃命逃到了西鼓。能孤身跨越漫漫长路从大燕到达西鼓,捡到他们的男人觉得非常钦佩。

    西鼓一向就是这么一个崇尚强大的国家。

    小姐与捡到她的男人日久生情,男人干脆娶了她,让她做了自己堡子的女主人。夫妇二人感情甚笃,举案齐眉,相濡以沫,羡煞旁人。

    后来小姐思乡的心也慢慢淡了下来,丫鬟便被她婚配了男人的侍卫,也成了家。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男人也喜欢孩子,小姐于是接二连三地生了好几个。后来丫鬟也生了孩子,只生了一个。

    小姐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南桥。丫鬟的孩子,便是水桃。

    男人好奇,问为什么这么取名字?

    小姐便说江南的青石板路,江南的小桥流水,江南的寂静村镇,江南的烟雨蒙蒙,江南的翩翩少年,江南的淡妆美人。

    南桥是小姐家门口的一座桥。水桃是秀水边的一棵丫鬟亲手种下的碧桃。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总有些人眼红于富裕的宁静的堡子生活。

    一支西域特有的迷幻剂,男人亲手杀了自己爱护多年的妻子。清醒后,却绝望地难以接受。

    一场大火,堡子付之一炬。丫鬟与侍卫相视一眼,纵身跃入火中,瞬间被火舌吞没。

    所有美好的、甜蜜的回忆,全部如同那烟灰一般,消散了。

    护着兄弟姐妹们的南桥把他们藏了起来,却从箕篓下露出两只眼睛,亲眼目睹了近乎残酷的一幕。

    男人自杀前安排好的人接走了仓皇的兄弟姐妹几个,南桥却执意不愿意跟着走。

    他坐在废墟上整整三天三夜。

    他亲祖一个老人拄着拐杖红肿着眼睛走到他面前蹲下,嘶哑着嗓子问:“南桥,跟爷爷走吧。”

    南桥摇头。

    老人家就在他身边坐下来,又陪他坐了一天,清晨的时候站起身来,问,“南桥,你想去哪里?”

    南桥直直地望着东方,“去燕国。”

    “燕国?”老人家直起身子遥遥地望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侧过头来说,“去吧,去看看你娘来的地方。若是忘不了,就莫回来了。”

    老人走了。

    水桃却默默地站在了南桥的身边,蹲着小小的身子,两只手握着南桥的手,小脸上带着一丝懵懂的坚定。“南桥哥哥,带着我好不好?”

    南桥看了她一眼,没有答应。

    水桃儒儒软软地叫了几声,“南桥哥哥”,“南桥哥哥”。“姨姨说过,水桃和南桥都是秀水旁的,水桃陪着南桥,南桥陪着水桃。”

    姨姨是小姐让她唤的。小姐待同生共死的丫鬟一直亲如姐妹。

    南桥默然不应。他的世界还莫名地晃动着,让他几乎看不清楚眼前这个小家伙的模样。

    第五天早晨,南桥埋头向燕朝进发。

    他身上带的东西不多,两套衣服,一些干粮,还有一把小刀。

    从爹娘在他眼前死去,他就突然觉得太多的东西实在是太累赘了。包括不声不响跟在他身后的小家伙,太累赘了。

    南桥比小时候更加沉默,所以他什么也不说。

    水桃跟着他走,他有时候能不吃不喝走上一整天,水桃也从不抱怨,磕磕绊绊地跟着。到了晚上他点燃篝火,在火边睡着,才能发觉水桃悉悉索索的脱掉鞋子,去按破脚上的水泡,挤去里面的水,龇牙咧嘴地穿上鞋袜,这才躺下。

    睡到半夜,水桃冷的打哆嗦,南桥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她盖上,坐在树杈上看着凄冷的夜色。他睡不着。

    所有的夜里,他闻听着沙地上爬过的蜈蚣踩着沙子的细微的沙沙声,他听着树叶扑簌簌抖落一地的声音,他听着水桃发出软软的哭泣声,和天真的梦呓。他闭着眼睛,却异常清醒。

    最多的就是回忆。所有美好的能让他面部神经动一动的回忆都以鲜红和火光终结,让他越发清醒。

    走了将近两个月,南桥终于跨越燕国横向的辽阔疆土,到达了燕国的东部。

    然而到了燕国,南桥却迷失了方向。水桃几次想要提醒,南桥只是听着。却并不如最初计划的那样,往南走,而是背道而驰,一路向北。

    直到来到了京城,堂堂大燕的天子脚下。

    繁华迷乱人的眼。

    水桃突然就觉得,南桥哥哥他原本就不想去江南。他只是想找那么一个人声鼎沸的地方,淹没自己。

    那天,他回来。站在破庙的门口对她说,走吧。

    水桃记得那是一个落雪的晚上。

    水桃茫然,跟着他出了门,就见到了那锦衣华服的笑面小姐。她大半的花里胡哨,一双大眼睛却笑眯眯地看着她,大声道,走啦走啦,跟我回家。

    水桃侧目看南桥。

    不知是不是错觉,南桥的眉眼间竟然有一丝淡淡的不同。那种感觉仿佛就是这盛世繁华中有一丝喧闹渗进了幽深的小巷,浓黑掀开了一角,露出了浅浅的微光。

    他是她的光。她是他的光。他却是她的光。

    所幸,那个慧眼识得南桥的贵小姐,把他带入府中,就不曾管他。

    因为她喜欢出门,他做了她的小厮。在那位小姐收拾的漂漂亮亮的出门的时候,南桥总是默不作声地扶她上马车,然后目送着她进陆府。

    掩没在高门后的那位小姐,总是留个他一个桃红的衣角。

    水桃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南桥哥哥日复一日地埋首于厨下,整日做着劈柴、赶马的工作。

    于是她生气,她不愿意见到他,她甚至开始讨厌他。

    这个闷不吭声的少年,再也不是曾经策马扬鞭、百步穿杨的那个丰神俊朗如天神般的哥哥。

    他卑微。他沉默。他,只懂得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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